第二届亚洲漆艺展| 走向新生活和新艺术的当代漆艺
更新时间:2017-10-25
中国是漆的故乡。这里的“漆”是指千百年来我们祖先一直使用的天然漆,所谓“大漆”即“生漆”。早在新石器时代,远古居民们就发现了一种树汁液的粘接性和涂饰、覆盖性,称其为“漆”,其树命名为“漆树”。漆树在中国南方多有栽培和生长。距今7000年前的浙江河姆渡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址中,出土了一个保存较为完好的漆木碗,由此可以推断,中国远古居民使用漆的历史远远超过7000年,也由此奠定了中国数千年辉煌的漆工艺历史。从战国起历经两汉,这一长达500年的时期是中国漆艺史上第一个鼎盛时期时期,这一时期,主要的漆工艺多已经成熟和开始出现,尤其是西汉时期的漆工艺,不仅应用范围广,小到食器耳杯,大到家具、棺木,能髹则髹;而且技艺精湛,绘饰水平极高,艺术特色和时代特性极为明显,形成了线条变化灵动、舒张劲挺有力、自由奔放而无拘无束的绘饰风格,将装饰与绘画结合于一体,山川云气、动物神灵、人物事相用线条和数种色彩准确地表现出来,可以说达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写下了极为光辉的一页。如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漆器约500件,主要有鼎、匕、盒、壶、钫、卮、耳杯、盘、、奁、案、几和屏风等。装饰纹样则以几何纹为主,龙凤纹和草纹为辅,漆绘的色彩以红、黑和灰绿等色为主。综观汉代漆工艺,无论其装饰还是绘饰,多具有显见的书写性,它比汉隶更具书写的流畅性和飘逸感。
当时漆器是高级的奢侈品,是身份和财富的象征,只有贵族统治阶级才有实力和可能使用。但随着东汉瓷器的出现,漆器的实用功能逐渐为瓷器所替代,漆器的生产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干漆塑像即脱胎佛像成为东汉以后至唐代的重要漆工艺领域,在唐代成熟起来的雕漆工艺,也是漆器工艺发展的新产物,它依靠几十次甚至上百次涂布形成一定厚度的涂层再进行雕刻,形成了剔红、剔犀等系列的雕漆产品。
明清时代的中国漆工艺,日益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虽然高端的漆器产品仍然不断生产,而民间日用的漆制品却愈来愈多。至清代中晚期漆器工艺已经不受世人的重视,东瀛日本的漆工艺却日益形成自己的特色,清末民初,大陆已经有人赴日本学习漆工艺了。20世纪50年代以后,随着社会稳定和新生活的开始,包括漆工艺在内的传统工艺全面恢复,传统漆工艺产区如福建福州、江苏扬州、北京、四川、重庆等地,传统漆工艺生产再现了一个新的鼎盛时代。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漆画的快速发展,创作和生产人员众多,精品叠现,至90年代,漆画不仅成为独立的画种,而且成为全国美术展览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以为,漆画的独特性在于它是工艺与绘画的结合,以工艺方法制作出来的绘画,这种绘画具有漆工艺的根本属性,同时,它又以绘画为名,其与高温颜色釉的瓷板画相类同。
中日韩和越南等地多有漆树的生长,也多有漆工艺的历史。即使是在高科技发展的当代,亚洲的漆工艺从艺术创作到产业,都有一定的规模。中日韩的漆工艺交流在当代也一直进行着,但由中国著名的漆器产地福建省拓福集团携旗下的拓福美术馆、拓福漆艺研究院主持创办的“亚洲漆艺展”这样一个平台还是第一次。这一亚洲漆工艺交流与研究平台,既是一个创举,又是一个适应时代和未来发展需要的高远筹划,拓福集团旗下的福建省拓福美术馆、拓福漆艺研究院,无疑会成为亚洲漆艺交流和研创中心。诚如日本工艺史论家外馆和子所言亚洲漆艺展:“可以成为孕育漆的未来、引领世界漆艺走向的重大力量”;韩国学者柳美景认为亚洲漆艺展这个平台“将揭开一个意义重大的新篇章”;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郑工教授认为这一平台“必将成为中国当代漆艺界的国际窗口以及亚洲漆艺家们良性互动的平台,必将在亚洲漆艺发展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也必将成为亚洲漆艺的一个品牌项目。”亚洲漆艺展及其拓福漆艺研究院等一系列有关弘扬漆艺文化、发展漆工艺术的举措,不仅表明了拓福集团对漆工艺术的热爱,也表现出了一个成功企业的文化自觉、自信和社会责任感。
第二届亚洲漆艺展,共征集遴选、展出来自中国、日本、韩国、越南、缅甸著名漆艺家58件套作品,包括家具、茶器、花器、食器、首饰、文具、漆画八类。从中国参展的漆艺作品看,可以说代表了中国当代漆艺的发展水平,艺术家们的创作趋向多元,既表现出了传统漆工艺的扎实功力,又力图展现时代的新审美、新面貌和个人的新风格。如薛生金的《人物描金盒》、尹利萍的《茶器》、薛晓东名为《羽》的漆盒、曹明健的《茶器》等等,都是可以实用于生活的器皿,精工精致,充分展现了大漆的材料特性和由此而产生的漆工艺的魅力,而且,可以见到明显的个人风格和追求:薛生金的《人物描金盒》,其仕女人物和场景表现,一如中国传统工笔人物的经典,用线飘逸流畅;而装饰纹样却工整规范,得传统装饰之精髓。而薛晓东名为《羽》的漆盒,虽为实用器皿的造型,但其想突破传统漆盒描金绘的图案化倾向,从选题到表现形式都追求现代感。尹利萍的《茶器》也具有相同的追求,融现代性与传统漆器的高贵典雅与一体。李爱珍的《嵌螺钿宝兴花茶桌》和林源的《四方瓶》,都以传统工艺见长,《嵌螺钿宝兴花茶桌》其螺钿镶嵌之精细工整漂亮,展现出作者非凡的传统工艺技艺;林源的《四方瓶》,似乎是对汉代漆器高峰时代的景望与回溯。以瓶为造型的如黄时中《梅花》、黄文华《空》和蔡士东、李明谦的作品,各具千秋。黄时中是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亦是福建漆艺家的代表人物,其《梅花》瓶简笔表现疏枝梅花,用笔老辣苍劲,整个作品达到了大匠不雕、既雕既琢复归于朴的境界,可谓是神品。漆画是中国20世纪下半页漆艺中发展最为迅速、作者最多的品类,乔十光先生作为旗手,不仅为中国漆画的发展贡献了一辈子,而且创作出了许多精品佳作,如这次参展的《傣族少女》,具有十光先生明显的个人印记。漆画新人新风如马继涛的《伴云来》、芦松敏的《原物》、潘奕霏的《悟》、徐涛《民生》等等,反映了新一代漆艺家们的新探索。
中国漆艺家的努力与和发展趋向,在参展的日本、韩国等漆艺家的作品中也能看到。日本是漆艺大国,日本的现代漆艺成就引人注目。本次参展的日本漆艺家其作品主要是器皿,基本上可以分为两类:一是延续漆工艺传统,展现传统漆艺之美的一类;一是融入现代造型和审美元素的创新之作。日本工艺的最大特征就是精工精致,其本源于一丝不苟、任劳任怨的工匠精神。而对于材料特性的把握、对于工艺技艺的极致追求,即日本学者所谓的“根植于素材与技术的实材表现”,而把个性融于作品之中,用作品说话,“反映的都是每个艺术家所理解的漆的不同表情和形态……他们各自不同的世界观”。这是日本漆艺给我们最直接的感受。具体而论,延续漆工艺传统,展现传统漆艺之美的作品如香风《树林-饰箱》、小西宁子的《螺钿莳绘小箱》、增村真实子的《漆果子盘》、三田村雨龙的《纯金银莳绘漆天目富士杯》等,对材料的把握可以说炉火纯青,工艺精到极致,传统漆艺之美令人赞叹!而融入现代造型和审美元素的创新之作,亦是在传统工艺基础上生发的现代之果,如今井美幸的《花器》、青木伸介的《地の器》、奥窪圣美的《干漆轮花钵》、青木宏憧的《守箱海月触手》、增村纪一郎《绳胎金彩朱漆盆》等,漆艺家们力求在造型上突破传统的样式,以新造型取胜。当然,即使是传统型的漆艺作品,也充满了新的审美意识,如水上修的《螺钿中次-冬之朝》、今井美幸、增村真实子等等。
韩国作品除器皿外,两界展览作品中都有漆画参展。器皿包括传统样式和现代样式的两类,传统样式的如金相洙的螺钿漆盒《草虫图》、宋芳雄的《首饰盒》、李光雄的《婚礼函》、梁有田的《年年有余》漆盆等,螺钿工艺在韩国漆艺中具有重要地位,韩国学者柳美景指出:“这种具有独特造型价值的技法,在经历多个朝代兴衰和无数个岁月流逝的过程中不断发展着,以及在大漆的世界中点燃了韩国人的灵魂。”由于螺钿加工技法的细致独特,韩国漆艺家的螺钿镶嵌具有独特的韵味。现代样式的器皿,如郑炳蜜的《一叶片舟》、全海云的《天池》、李贤景的《首饰》以及尹瑞振的《Purity》和宣在花的《Table ware》等,现代的造型以当代人的审美追求为圭臬。
可以说,亚洲的漆艺家们是在同一个平台上展现自己的技艺和声音,相同的工艺基础,不同的艺术追求和表现,凸显出亚洲漆艺创作的当代新高度和新成就。就中国漆艺的发展而言,我以为,仍然需要关注两方面:一是面向传统,传承数千年的漆工艺和工匠精神;一是面向未来,开拓新的境界,攀登新高峰。前者强调的是技艺的传承与创新和一丝不苟的工匠精神;后者是立足于当代、立足于现代审美性、立足于当代艺术的高度的自觉性。艺术有境界,绘画有境界,工艺也有自己的境界,而且,由于漆工艺的特殊性,其工艺的境界不仅不同于一般艺术的境界,实际上其更难、要求更高。
我们要感谢福建拓福集团为发展亚洲乃至世界的漆艺而构建的这一亚洲漆工艺交流与研究平台,它不仅为亚洲漆艺家展出佳作提供了极好的条件,也为中国漆艺家进一步学习和提高提供了好的机会和条件。
李砚祖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2017年9月26日于清华园